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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配资炒股 身兼物理学家和历史学家的她,当年居然是古龙的小粉丝

  • 2024-07-06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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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公号推送过《古龙的朋友圈,比小说都好看》一文,有朋友提出为何不将之充实为一本书,想想也是,便开始行动。其实我不太能理解那些一年写七八本书的人,尤其是在当下这种限制多到数不清的出版环境中,我对自己有要求,质量上的、情怀上的,还有良心上的。为古龙写一本书,曾经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将这个梦想付之行动,是一件挺热血的事情,我很喜欢。

古龙的朋友圈之欧阳莹之

欧阳莹之▲

有些时候,人与人的交集会有一种时空交错的奇妙感,比如华盛顿与乾隆皇帝是同时代的人。而在古龙的朋友圈里,也有一些人原本看起来全无关联,结果却奇妙出现,欧阳莹之就是个例子。

在古龙的旧散文里有这样一段话:

我写“小李飞刀”并不想把他写成一个完美无瑕的神。

我写的本来就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泪的人,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缺点,人性中本来就有一些无法避免的弱点,谁也没法子否认。

……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写的这个人物是成功还是失败,虽然有很多人对他都很喜爱,可是自谦“读”我的小说已有十年的欧阳莹之先生却在一篇论文中说“小李飞刀”是个有点“矫情做作”的人,关于这一点,以后我将为文和欧阳先生讨论。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至少还是有一点值得讨论的价值。

我最初看到这段文字,第一反应是“是那个物理学家加历史学家欧阳莹之吗?”事实告诉我,真的是她。

生于1948年的欧阳莹之是麻省理工物理学博士,毕业后曾任职于惠普,之后在麻省理工研究物理学二十多年。我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倒并不是因为物理学,而是因为历史。

2015年,欧阳莹之的史学著作《龙与鹰的帝国》在美国出版,得到史学界盛赞。次年,她又独立将之翻译成中文并在国内出版,“龙与鹰”分别指代秦汉和古罗马,同时隐喻今天的中美两国,也是中文世界第一部全面比较秦汉与罗马帝国的历史著作。

物理学家跨界研究历史,话题性可想而知,也让欧阳莹之一度成为网红人物。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是古龙迷,甚至是最早研究古龙的专家之一,早在上世纪70年代,她就开始撰写古龙小说研究文章,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边城浪子——〈天涯·明月·刀〉评介》和刊载于香港《南北极》月刊1977年8月号的《泛论古龙的武侠小说》,台湾汉麟出版社的1978年版《长生剑》,就附录了这两篇文章。在我看来,这也是评价古龙的文章中极为精彩的篇目。

在《边城浪子——〈天涯·明月·刀〉评介》中,欧阳莹之先将傅红雪的复仇故事与其他复仇主题作品(如纪君祥的《赵氏孤儿》,莎士比亚的《汉姆雷特》)放在一起对比。她还写道:

我们的现代小说作家很多像喝绵羊奶长大似的,作品柔弱得没有一根骨头,温驯得没有半点气魄,割破手指哼上三天叫做敏感的诗人气质。相形下武侠小说的草莽气息便很吸引人了,这也许是武侠小说能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古龙小说的特色之一在其能够表现出一种原野的活力。他小说中两个突出的人物,萧石逸与阿飞,都在荒野中长大,敏锐如山豹,冷酷如冰山,感情澎湃如雪水汇成的巨川,生机倔强如疾风下的劲草,他们身上喷发着一股能激起读者热血的活力。《萧十一郎》与《多情剑客无情剑》是古龙的顶尖作品,但以整部小说题材来说,我以为最能把这原始力量表露无遗的却是《边城浪子》。

欧阳莹之认为,傅红雪就是这种原始力量的写照:

他本为复仇而生,为复仇而活,但现在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仇人;他一直以父母身世为荣,但忽然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有的是满心创痛,两手血腥,但他并没有气馁,也没有悔愧。

因为他是傅红雪。这些创痛,这些血腥,就是傅红雪的一部分,他热爱生命,就得接受这一切。

就算我被投入一个无稽的世界又如何?就算我过去的人生目标完全幻灭又如何?就算我的根基完全被毁又如何?

“生命始于绝望的背面。”傅红雪带着他手上的鲜血,心上的创伤,他的刀,他的残疾,活下去,向前走,哪怕走到天涯。

之后,欧阳莹之将文字转向文章的主题,也是古龙自认为一生中受挫折最大的作品——《天涯·明月·刀》,而且笔法酷似古龙:

近代存在主义思想家眼见上帝死亡,传统破坏,虚无思想势必流行,遂与虚无思想正面相对,把它推至极限,在最坏处重新开始。他们扫除一切虚假的希望,唤醒人类原始的活力和勇气,要在上帝尸体上重建价值。

古龙在《边城浪子》结尾时把傅红雪推入一个虚无绝望的世界,他心目中的神,他爱的对象,他恨的对象,全消灭了,他的人生价值全部落空。复仇一幕摧抑束缚,极风霜之严凝,但使他那喷薄郁勃的活气收归自心,敛藏闭蓄,到穷时难境便激发灿烂的火花。古龙的《天涯·明月·刀》便写他如何将这无坚不摧的力量意志重新投放,重建价值。

欧阳莹之还比较了傅红雪与叶开:

傅红雪武功不及叶开,机智不及叶开,天赋更不及叶开,但却处处显得比叶开强。叶开是个天才,事事一帆风顺,他可能很有潜力,但他的力量从未经过考验。古龙告诉我们,叶开很有力量,但我们总觉得这力量空空洞洞,华而不实,假如受到突然的打击,很可能便一蹶不振。但傅红雪就不同了,他每一分力量都受过严厉的考验,所以我们感受到的是真正的实在的力量,这真实力量的感觉是描写傅红雪的一个成功之处。

……

傅红雪残废带病,遭遇悲惨,但他绝不可怜,谁有资格去可怜他?谁配可怜他?他像所有悲剧英雄一样,非但不为残酷的命运所屈折,而且在极难困境中显露自己高贵的人格。他们的奋斗挣扎无论成败,都只能引起人们的崇敬和同情。

很显然,欧阳莹之的文学修养相当高,对中国传统文学和西方文学都有深刻了解,因此评价古龙作品时也可以跨越中西,洞悉古龙作品中的悲剧意味。她对古龙的批评也一针见血:

“古龙无疑想象力丰富,而他肯花心血时也可以表现出不凡的技巧,所以他能塑造出几个突出的人物。可惜古龙肯定花心血的时候似乎不多,比如《剑·花·烟雨江南》的小雷原意大概也是个倔强孤独,遭遇凄惨的人物,但表达出来的却是头骡子,这除了技巧问题外,也显出作者心力不逮,思维不及。”

她还写道:

“我认为文学作品成功与否,端在乎它能否表达出作者要表达的感情意念,而它们伟大与否,则在乎此感情是否真确深粹,此意念是否重要基本。成功的作品未必伟大,伟大的作品更难成功。比如有人画‘猛虎慑百兽图’,当然以表达出猛虎震慑群兽的神韵为最重要,假如画出来老虎像条可爱的狗,那么只注意技巧的批评家无论怎样大肆讨论这‘老虎’的线条如何优美,笔触如何细腻,颜色如何鲜艳,都完全搔不着痒处,狗就是狗,不是老虎。”

在她看来,叶开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例子,“不止于技巧,而更失于意念”:

古龙在小说中不断设法告诉我们叶开有爱心,但在情节上完全没能表现出他怎样有爱心法。他对于丁灵琳的冷淡不用说了,他甚至连生母的情况都不屑一问。我可以想像他对马空群说:“你虽然是我的仇敌,但我爱你如同爱我的母亲一样”——他根本不爱任何人。

古龙不断让叶开发些伟大的议论,但没有情节和实在描写为后盾,这些话便既不恳切,又无内涵,非但表达不出古龙要表达的爱心,反而使叶开显得虚伪,这些都是技巧上的失败。结果是:傅红雪寡言,但在沉默中表达了千言万语,叶开多话,但呱啦啦的什么也没有说。假如《边城浪子》的叶开还有成功之处的话,那就是他的空洞把傅红雪衬托的更沉实。

欧阳莹之还认为,叶开过于公式化。她写道:

“古龙的修养还未到家,所以他虽然写出很多确能舒展无畏、自尽其意的人物,但当他刻意去塑造一些英雄形象时,便似力有不逮而要借外在形式来支撑这些英雄的“伟大”,结果弄巧反拙,流入了傀儡似的公式大侠。”

她进一步认为,武侠世界里许多强者都不挟技胡为,但他们的自制却不一定发自他们的仁心,因为他们可以凡事依着“江湖道义”去做。

但是,“舍己为人,抑或是购买自我优越感?舍己为人,抑或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舍己为人,抑或是舍身而求名?这与人见孺子将入于井,因乡党宗族皆曰善而去拉他一把有何分别?这不是易大经?难道这就是侠?”

所以欧阳莹之提出了叶开的一些细节,并与《欢乐英雄》的郭大路对比,以印证他的公式化:

叶开认为侠应救人,事实上他最后也从傅红雪刀下救出他积心追寻的杀父仇人,而且一番严词正理,听者动容,使他成为“边城浪子”。但丁求在他面前杀乐乐山,他看不见;傅红雪当着他错杀袁秋云,他看不见;丁云琳倚在他身边杀白健,他看不见——郭大路一听见棍子杀人,马上跳起来冲出去搭救,快得连“侠应救人”这念头都不曾起过。

叶开认为人应相爱,他也谆谆善导小虎子应有爱心。但他一走入萧别离的馆子便把里面所有武功不及他的人都当狗般戏弄一番——郭大路对着一班小毛贼,也没有忽视他们的尊严和良知。

叶开认为人就应为别人着想,他也真的处处维护着傅红雪。但他明知马芳铃是杀父仇人的女儿仍去挑逗她,待她心动后很严肃地拒绝她,使她性情大变,然后以“她是这样的女人”去鄙弃她——郭大路受朱珠骗得很利害,但当他见到朱珠落魄贫贱时,既没有讥讽之心,也没有鄙夷之意,只伸出了援助之手。

公式大侠自身的麻木性质,终不能靠公式改变过来。

欧阳莹之既有物理学家的严谨态度,也有女性的细腻。她对古龙作品中的孤独气息和友情,都有非常精到的分析,并以相当出色的文字呈现:

随便翻开古龙一部小说,至少有一半机会发现其主角极其孤寂——阿飞、萧石逸、孟星魂、傅红雪、谢晓峰,甚至好事风流的楚留香、胡铁花、陆小凤。

当前,随着新型电力系统加速构建,新能源入网比例不断提升对电力系统稳定性造成了冲击,传统“源随荷动”模式已难以满足当前电力的消纳和调配需求。进一步加强供需协同、挖掘需求侧调节潜力、在建筑等关键用能侧建设适应新能源接入和消纳的新型建筑配电系统,已成为行业共识。

他们感到孤寂的痛苦,但他们忍受孤寂,因为他们需要孤寂。

……

孤寂不深则承不起独立的人格,假如人连一点寂寞都忍受不了,时间要朋党互慰,又怎可能养成独立的人格?

尼采论何谓崇高时把孤独与勇、智、仁并列为四大美德:“对我们来说,孤独实是一件美德,是对高洁的渴望和追求。”

“我需要孤独——那是说,我要复元,我要返回自己,我要呼吸自由、清新、活泼的空气。”

我需要孤独,因为只有在孤寂中我才能明察我的本心——所以,王动宁可一个人躺在空房子里饿得半死,也不肯去和红娘子他们过花天酒地的日子。

我需要孤独,因为只有在孤独中我才不必呼吸别人吐出来的浑浊空气——所以阿飞宁愿为武林摒弃,也不肯去和赵正义等君子大侠合群。

……

古龙的世界虽苍凉,却绝不冷酷,因为这世界里有朋友。

古龙的人物虽孤寂,但并非与别人绝缘,他们的孤寂正是真挚友情的基础。

……

有些人不能忍受寂寞,因为他受不了他自己,他的人生价值,来自别人的赞许,这些人当然会群结依偎,互相标榜。

古龙写的绝不是这等朋党,他写的是挚友——他们性足,他们自雄,他们能忍受孤独,他们的友情是内心发出的阳光,除了使他们心灵沟通外,没有任何其它目的或要求。

仅仅赞美显然不够,欧阳莹之也批评了古龙笔下出现的“刻意和病态的友情”——李寻欢是个伟大的铁胆大侠,也伟大得把真心相爱的未婚妻子林诗音让给了朋友龙啸云,使三个人都活在痛苦里。他这样做,不但侮辱了林诗音,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朋友——他根本看不起龙啸云,认为他不配接受事实,只配接受施舍。结果龙啸云当然明白了妻子原来是别人让给他的,但米已成炊,他只有活在痛苦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李寻欢待阿飞也不见得比龙啸云好。阿飞受林仙儿欺骗,李寻欢不设法让阿飞看清林仙儿的真面目,让阿飞自定行止,却很伟大地牺牲自己去求吕凤先,要他背着阿飞去杀了林仙儿。假如他伟大的计划成功,阿飞便会像龙啸云般悔恨一生了。幸而林仙儿尚能自卫,而阿飞也非龙啸云可比。

阿飞是李寻欢的好朋友,但李寻欢一涉犯他的自主,他马上警觉:“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定要左右我的思想,主宰我的命运?”李寻欢若再走一步,必会溅血,“无论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都得用血洗清!”

与李寻欢相交真是非常危险,因为他走火入魔,完全忽略了朋友的自主和尊严,以为只要一味委屈自己、牺牲自己去干涉朋友的行径,便伟大啊伟大!性格弱一点的人如龙啸云遇上了他,被他毁了一生还得感激他伟大的恩惠,真倒了八辈子的穷霉。阿飞脱颖而出,不止在他能摆脱林仙儿,还在他接近李寻欢的同时,阻遏了李寻欢的侵蚀,这才是阿飞最坚强之处。

可以说,欧阳莹之真的读得很透彻,也很懂古龙。

欧阳莹之祖籍广东新会,在上海长大,后来举家迁往香港。迁居香港后,因为放弃了当初在上海的事业基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生活颇为拮据。父亲费尽心力供几个孩子读书,欧阳莹之一度想提前出来工作,却被既注重知识又绝不重男轻女的父亲拒绝,还极力主张她赴美留学。对于当时的香港底层来说,去美国留学不仅仅遥远,而且花费上也是天文数字。只念过私塾的父亲,甚至一个个字翻英文字典,查阅美国大学的章程。

欧阳莹之赴美留学后,获得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博士学位,专注于复杂系统理论研究,还有对科学技术本质的哲学考察,著有《量子场论如何可能?》(1995)、《复杂系统理论基础》(1998)、《日常生活和认知科学中的心智》(2000)、《工程学——无尽的前沿》(2008年)等。她曾说过:“科学研究培养的客观理性,教我竭力独立思考,凡事求证探实,不轻信权威。”也正是这种精神,让她对古龙小说的评判也兼具理性和感性。

图源 |网络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香港配资炒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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